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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汉灿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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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8-13 20:32:50

星汉灿烂 on Nostr: 扬州十日的秘密(完整新版) 知乎朱世巍 一、谁是凶手? ...

扬州十日的秘密(完整新版)
知乎朱世巍
一、谁是凶手?

近些年,网上爆出大量为满清军屠杀暴行辩解的文章。这些文章有个普遍特点,或者否认有过扬州屠城。或者把屠杀罪行全部都推给汉奸军队,竭力为满洲军洗白。

一个典型例子,就是网上热炒的所谓的"李成栋,屠昆山",其实清军攻打昆山时,李成栋的部队在其他方向。

而根据《钦定八旗通志》、《清史稿》攻打昆山的清军主,却是如假包换的满洲蒙古八旗。领兵官包括满洲镶红旗一等甲喇章京玛喇希、满洲镶黄旗巴牙喇章京固纳代、蒙古正红旗固山一等轻车都尉恩格图、摆牙喇素章京固纳岱(如《清史稿》列传十三:"至昆山,都统恩格图等方攻城,马喇希率所部兵趋颓堞,先登,遂克之"、"移师从贝勒博洛徇苏州,克昆山"。《八旗通志》也有类似记载)。

昆山人顾景星的传记还提到如下攻入昆山的八旗军将领:多罗贝勒尼堪、满洲正黄旗三等昂邦章京(固山)图赖。(《白茅堂集》),他们都是正宗的八旗将领,其中还有很多是满清宗室。这些正宗八旗军攻入昆山后,大肆屠城六日。

这场屠城本身不太著名,据昆山人顾炎武的回忆,屠城"死者四万人"(《亭林文集》卷五);《昆新两县续修合志》卷五一称"城中人被屠戮者十之四"。顾炎武的两个弟弟被杀,生母何氏被清军斩断手臂。顾炎武的好友吴同及两岁儿子被杀,女儿被掠走(《亭林文集》卷五)。另一个著名昆山文人归庄的两个嫂子张氏、陆氏被杀,所生5个子女或死或被掠走(《归庄集》下)。归庄的兄弟归尔德,则是在扬州被清军所杀(《归庄集》下)。

李成栋也被冠上"参与(或主导)扬州十日"的罪名,这完全是瞎扯。李成栋有一份向满清为自己表功的报告《吴淞总兵李成栋残揭帖》(《明清史料》丁上),列举了他为满清效劳攻占的所有城池,里面根本就没有扬州(也没有昆山)。李成栋的确跟着清军干了很多坏事,也不能把没干过的事强加在他头上,以此达到为满洲军辩护的目的。

那么,到底是谁下达了屠城命令?这个问题的答案,非常简单!

满清理藩院发给蒙古贵族的一份蒙古文档案明确记载:
奉皇父摄政王之命,理藩院宣告进军南京定国大将军主帅扎萨克额里克亲王(多铎)为首上书曰:用红夷炮攻克扬子江边扬州城,将其城内军民全部屠杀。生擒有文官阁老称号之史可法,招降而不从,因而杀之!(《清内秘书院蒙古文档案汇编汉译》)

这份蒙文档案写得非常清楚。下令屠城的人就是满洲亲王多铎本人,而且是下达了"全部屠杀"的命令!
果然是满蒙一家亲,发给蒙古人的文件里,满清根本不忌讳介绍这种事情,甚至是用一种相当得意的口吻向蒙古人炫耀大屠杀。
这样的第一手档案文献,绝对是特征如山了。那么,具体又是谁来执行屠杀呢?

综合《八旗通志》、《清实录》和满清事后的表功档案(《史料丛刊初编》),参加攻打扬州的清军部队主要指挥官有:
进攻扬州的清军作战序列
满洲定国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;
满洲镶黄旗固山拜音图;
满洲正黄旗固山阿山;
满洲正黄旗三等昂邦章京(固山)图赖;
蒙古正蓝旗固山富勒克塔;
汉军镶白旗固山佟图赖;
汉军梅勒章京李率泰
满洲尚书宗室含岱;
梅勒章京伊尔德;
摆牙喇蠢章京阿济格尼堪;
署摆牙喇章京都尔德;
摆牙喇章京固纳代;
梅勒章京阿哈尼堪;
署梅勒章京格霸库;
综上所述,进攻扬州的清军,最高指挥官是一个满洲亲王、三个满洲固山、一个蒙古固山、一个汉军固山,满蒙八旗居于绝对多数。

汉奸部队方面,孔有德等三顺王军也参加了围攻(满清顺治十二年三月二日立下的《定南王孔有德碑》明确列入了"克扬州"的"战功")。汉奸张天禄部被部署在扬州城南(非突破方向)。很显然,围攻扬州的清军,就是以真正的满洲军为主。汉奸部队只是担负了辅助任务。

但是,这些清军部队,并非全部都参与了直接破城,很多只是担负包围任务。汉军旗和三顺王军则以红衣炮队为主。

那么,直接攻入扬州城内的清军是那一支呢?《清世祖实录》记载:定国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等奏报:……十七日,遣尚书宗室韩岱、梅勒章京伊尔德、护军统领(摆牙喇蠢章京)阿济格尼堪、署护军统领杜尔德等率师至扬州城北,获船百余艘。是日,大军距扬州城二十里列营,令署护军统领顾纳代、伊尔都齐、费扬古、吴喇禅、梅勒章京阿哈尼堪、署梅勒章京格霸库等率师自扬州城南,获船二百余艘。十八日,大军薄扬州城下,招谕其守扬阁部史可法°翰林学士卫允°[胤]文及四总兵官、二道员等,不从。二十五日,令拜尹图、图赖、阿山等攻克扬州城,获其阁部史可法,斩于军前,其据城逆命者并诛之。(上述军官全部是满蒙八旗)

《钦定八旗通志》卷一百三十六:满洲镶黄旗梅勒章京阿哈尼堪"攻扬州府时击破城内拒战兵"。

《钦定满洲八旗氏族通谱》卷四十六:杜塔里,镶黄旗人……攻扬州府首先登城克之。记录很明确:攻打扬州的清军以八旗兵为主。而攻入扬州城内的第一批清军,更是正宗满洲部队,更具体说,是满洲镶黄旗部队。他们也是屠城初期最惨烈阶段的主力部队。(附带说一句,2022年发表在《西南大学学报》的文章《富察氏家族与清朝对全国的初步统一》,还把阿哈尼堪(富察氏)攻入扬州城当作满洲"勇士"的功绩来大肆吹嘘。还公然宣称,即使是农民起义军,抗拒清军也等于是"抗拒统一",因此就丧失了正义性。文章的作者是张明富和周颖。"满蒙大一统"史观的典型怪胎)证据不止于此。请看另一份原始档案。

满清顺治四年八月二十六日"江南总督揭帖"记载的一个案件(《明清史料》甲六),概要如下:扬州人储遵,于1645年4月被杀死(清军破城之时)。他的妻子林氏被"正白旗"清军掠走。当年5月,林氏被清军带到南京;腊月,被带到荆州;第二年(1646年)5月,清军又把林氏带回南京。住在南京的表兄闵奉山得知林氏下落,花钱从"满洲营"将林氏赎出(包衣曹寅的老师周亮工◇就干过这种事情:帮着八旗兵向受害者家勒索钱财。详情见后文)。不久,闵奉山病死。林氏又被满洲兵抓住,发现耳朵上有"满洲式穿眼",就以"满洲走失人口(逃人)"罪名抓了回去。

这是满清官方档案明确记载的一组扬州屠城受害者姓名和案件:储遵和他的妻子林氏。加害方也非常清楚:正白旗满洲兵。这些满洲兵不仅杀人、掠夺妇女、出售妇女,甚至还赖账!已经被他们售出的妇女,还找个借口再抓回来。真正把受害者弄到人财两空的境地。

可是,却有些人以《扬州十日记》里的清军很多会说汉语为理由,质疑文章的可信性。或以此鼓吹屠城的都是汉奸军队。

其实根据残存下来的明军情报(逃回的汉人奴隶口供),早在崇祯七年以前,"达子"就开始在汉人指导下读书(见《督戎疏纪》)。且不论汉军旗,即使满八旗会说汉语也不是新鲜事。何况《扬州十日记》也有多处涉及到清军说"满语"的内容。
《孙传庭@集》收录了一份明军塘报,记录了从清军营内逃回的难民口供:"达贼内多半说话不真,其余亦说汉话"。这是一份确凿证据:入关前,满洲军会说汉话的人就很多了。

更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,崇祯十六年的一份明朝档案证实,即使是被清军短期掠走的汉人,逃回后所作的口供,谈及清军称谓,所涉及的满语词,读音也基本正确。如果《扬州十日记》的作者学会过一些简单的满语词汇,都不是很奇怪的事情。
(抗战期间,日军士兵和中国居民接触过程中,彼此学会一些简单中日语,也很常见。比如所谓"太君",其实就是日语"队长"的读音。笔者看过一个日本士兵的访谈录像,他回忆中国俘虏对他说:"我的,死了死了的有?"日本兵是用读音基本正确的中文回忆复述这句话,而他根本没学过中文,他甚至还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"他问我自己是否会被杀"人类的语言适应能力超越想象)

原李自成部的高杰军溃逃到扬州途中,纪律败坏,多有杀掠。扬州官民拒绝他们入城。扬州乡绅想调节双方矛盾,也被市民杀死。高杰气急败坏下试图攻城。史可法跑来才制止了双方冲突,竭力劝说高杰约束部下(史可法"悍民残杀乡绅疏",称高杰也曾约束士兵:取犯兵斩以徇,日不下数十人)。在史可法的阻止下,高杰部最终未能进入扬州。而根据《扬州十日记》,清军在屠城尾声,才把已经投降满清的高杰军放入城内掠夺,而这个阶段的杀戮并不严重。这段描述非常珍贵。明确证实只有当满洲兵杀够捞够了以后,才会允许汉奸部队进来分一点残羹剩饭。而汉奸部队的杀掠远不能与真满洲军相比。

如今一些人却想把屠杀责任全部归于汉奸部队,实在是可笑可耻。

笔者倒是想问一句:到底是什么人在为满清遮掩罪恶?他们是什么动机?是什么目的?

附带花絮:汉军包衣的自供书

康熙《扬州府志》明确记载了清军的扬州屠城:"顺治二年夏四月,豫王(多铎)率师南征,至扬州。阁臣史可法督师于扬,誓众死守。王命以飞炮击城西北隅,破,史可法及知府任育民死之。民膏锋罹刃者几尽。"

根据同一资料来源,扬州屠城后,清军派遣汉奸伪官周亮工去处理尸体。"广储门外,白骨如山,置义冢埋之。"《扬州府志》外,如《周亮工行状》:"(周亮工)为民赎被俘子女,及置义家"。《周亮工年谱》也有类似记载。周亮工一些朋友的吹牛拍马文章对此也有多谈及。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。

周亮工还帮清军贩卖屠城后掠来的人口,美其名曰:允许幸存者花钱赎回自己的亲属。就这样,满洲军在屠杀掠夺以外,又大捞了一笔钱财。他们往往还在售出后,又找个借口把人抢回来。前述扬州人储遵的妻子林氏被"正白旗"满洲兵掠夺、出售、又抢回来的档案记录,就是所谓"赎被俘子女"的真相。

周亮工后来依附于汉军包衣曹家,以家庭老师自居。他的学生就是曹寅,后来的江宁织造。学界普遍认为曹寅是《红楼梦》作者"曹雪芹"的祖父或父亲,或干脆就是作者本人。

而曹寅有一篇纪念周亮工的文章,收录于曹寅的个人文集《棟亭集》。

文章先伪造了所谓南明扣押满清使节的罪名(显然是模仿蒙古人攻打南宋的骗人话术。满蒙集团很擅长编造这类骗人故事),再夸耀清军"王师南伐破淮扬,席卷而下,草味廓清,东南底定"。然后就标出了周亮工"的"成绩":帮助清军处理"顽民":"赎俘虏,掩残骸"。

这段文字不仅证明了《扬州府志》关于屠城收尸的记载,还通过一个汉军包衣的笔,直接将屠城描述成对"草昧"、"顽民"的"廓清"。可以说是来自八旗集团内部的一份赤裸裸的自供书。(曹寅这里用"东南底定"来形容清军的进攻。与《红楼梦》的"地陷东南"正好是对立表述。曹寅的用心真是微妙)
扬州屠城时,曹寅尚未出生,但从上述文字可知,曹寅对八旗军的扬州屠城知道的一清二楚。周亮工肯定向他透露过收尸期间的见闻。而曹寅的父亲曹玺,扬州屠城时大概是多尔衮的侍卫。他或许对扬州屠城事件也有所了解。另一方面,根据南京地方志的记载,曹玺曾参加清军镇压山西之战。所谓"随王师征山右" "有功”.

在此期间,清军对大同等城市也展开了屠城,大同城几乎被杀绝。

我们不去猜测曹玺在屠城时做了什么,但他显然是知情者。更值得注意的是,曹玺的父亲曹振彦(也是汉军包衣)还在大同立过一块碑,隐晦记录了清军对大同的屠杀:"戊子之变,谁非赤子,养陷汤火。哀此下民,肝脑涂地……盖以楚猿祸林,城火殃鱼,此亦理与势之所必至者。睇此芜城,比于吴宫、晋室,鞠焉茂草,焉狐鬼之场者,五阅春秋。哲人兴黍离之悲,傍徨不忍释者。"从这段文字看,曹振彦对大同屠城的遇害者,持有同情态度。曹振彦是否只是假仁假义呢?或许不是。

崇祯九年,清军入塞劫掠宝坻县,展开了大屠杀。当地一个姓王的家族几乎被杀绝。却有一个十几岁少年摆脱了清军的魔掌。多年后,幸存者结识了曹寅,还透露了一个秘密:当年是曹振彦偷偷放掉了他。显然,曹振彦虽然是满洲集团的汉军包衣,但从未忘记自己是汉人。对于遭到屠杀的汉人同胞,他的同情不是虚假的。他甚至会力所能及的提供一些帮助。

与之相比,曹振彦的孙子曹寅,写下那段吹嘘"王师""草昧廓清"的文字,就显得相当冷酷了。但这未必是曹寅的真心。

事实上,曹寅曾写过一个南曲剧本《续(后)琵琶》°(红楼梦文本为《续琵琶》),借汉代蔡文姬的故事,描绘了这么一段文字:"胡羌猎过,围城所破多。斩截无遗,尸骸撑卧,妇女悉被掳。又长驱西去,又长驱西去,置骂难堪,捶杖频加,号泣晨行,悲吟夜坐,欲生无一可。嗒!彼苍者何辜?生长中华,遭此奇厄祸。胡风吹我衣,感时念父母……"

这完全就是对清军屠城的影射!

曹寅一生留下的诗词文章,很多都透露出了强烈的、甚至不加掩饰的反清思想。如曹寅纪念明朝遗民马銮的诗:"魂归故国青山晚"、"烽烟何日返山川"。明确表明曹寅也把明朝视为"故国",期待反清战争再次爆发。这组诗正好是吴三桂反清初期所写。

三藩战争失败后,曹寅的《疏影.柳条边望月》对反清情绪更是毫不掩饰:杳杳中华梦断……待何时跃马归来重绾柔丝千尺!现代汉语直译:"中华梦断绝了(似乎是指吴三桂的失败)……总有一天骑马归来重新挽起千尺柔丝头发"。这实在是相当赤裸的反诗。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,曹寅关于扬州屠城的"冷酷文字",其实和他祖父在大同立下的碑文一样,是用一种隐蔽手段,记录下满清屠城的罪证。(曹寅在吴三桂起兵初期写"魂归故国青山晚"、"烽烟何日返山川"。吴三桂失败后立刻写"杳杳中华梦断"。高度怀疑曹家可能是吴三桂的内应,只是一直没等到机会。"待何时,跃马归来,重绾柔丝千尺!"曹家对吴三桂的失败还很不甘心呢)

我们也由此得知,汉军包衣和汉军旗里,的确有像曹振彦和曹寅这样的人,怀着悲哀和愤恨心情来看待满洲军的屠杀暴行。他们身不由己的痛苦,只能用以极为隐晦的方式加以表达《红楼梦》里有这样的情节:来自扬州的女子林黛玉,在四月二十四日夜里去看望贾宝玉,却遭到了贾宝玉女仆的羞辱。悲愤之下,林黛玉在第二天(四月二十五日)写下了凄凄惨惨的"葬花吟"",还当面骂贾宝玉是"狠心短命"之人。

而四月二十四日夜到四月二十五日,恰好是清军攻陷扬州,开始屠城的日子。这或许也不是偶然。"葬花"实质上是"收尸"。林黛玉对贾宝玉的痛骂,或许也是包衣曹家对自己地位处境的一种否定。

二、扬州之战的真相

上文我们已经论证过,扬州屠城的命令就是由满洲亲王多铎发出,而执行部队主力就是满蒙八旗。我们再从军事角度来分析一下扬州之战和扬州十日记。

满清喜欢夸大对方的兵力,这个传统也被满清的维护者所继承。近年来,某些人甚至渲染说,多铎在扬州附近就俘虏了二十多万明军。可是,南明主力的所谓江北四镇,部署在所有战场的总兵力,名义上也只有12万人(每镇三万人)。南明官员李清指出,江北四镇等"不知汰无用,核虚名"(《三垣笔记》下)。也就是说,名义上的12万人,还充斥了大量"无用"和吃空饷的虚名",实际上根本没有12万人。

以刘泽清镇为例,名义上有3万人,而根据满清的情报,实则只有1.7万人。残存明代档案记载,刘泽清在崇祯十五年九月只有六千士兵可用,其中五千交给他人指挥。他自己只留了一千人(《明清史料》丁八)。也是说,刘泽清镇即使真有1.7万人,也都是临时拼凑的"无用"。他的骨干部队撑死了只有几千人。满清后来却把刘泽清的兵力夸大为4万人(《清实录》)。虚弱的江北四镇,又有多少兵力部署在扬州方向呢?

清军攻打扬州时,刘泽清镇远在淮安,满清版《明史》污蔑说刘泽清在清军攻打扬州前就和清军勾结。而事实是,刘泽清在扬州和南京失陷后还向清军发起过主动进攻。扬州于四月二十五日沦陷。而刘泽清攻击清军是五月十三日,坚持战斗了十五天才于五月二十八日兵败投降,这是满清的战报所记录的日期。(刘泽清兵败投降后,再度策划在山东发起反清起义而遭杀害。满清固然很仇视他。而刘泽清生前和东林党魁首刘宗周关系特别恶劣。满清版《明史》主导者之一就是刘宗周的弟子黄宗羲,故而对刘泽清污蔑的特别厉害,杜撰和编造了很多荒唐不经的东西)

同一时期,黄得功和刘良佐镇正在阻击左良玉,这两支部队远在安徽芜湖﹣江西九江之间。也就是说,江北四镇的三镇都远离扬州战场。而且他们都是扬州之战后才崩溃的。

在扬州方向(包括扬州以北至徐州的总战区)只有高杰一镇。高杰镇名义上也是三万人。实际只有两万人(《研斋全集外集》卷二十八:惟兴平伯高杰提兵二万)。高杰镇陆续崩溃和投降后,另外几个小援军部队也都跑了。史可法在扬州实际可用的军队,只有他的标兵加上刘肇基的400个家丁(《青嶙屑》。下),几个没有多少部队的虚衔军官。守军撑死了也就数千人样子。所谓"二十万明军在扬州附近投降",完全是个大笑话。编造这种笑话的人,脸皮比满清还要厚。与之相比,直接围攻扬州的清军,从满清自己的记录看,有一个满洲亲王、三个满洲固山、一个蒙古固山、一个汉军固山。还有至少三个摆牙喇章京。加上孔有德°等三顺王军以及汉奸张天禄部(参阅上文)。综合《八旗通志°》、《满洲八旗氏族通谱》、《明清史料》的记录,攻打扬州的清军,主要来自正黄旗、镶黄旗°、正白旗、镶白旗、正蓝旗。从旗属看,无疑是满清最强的主力部队。

史可法完全处于寡不敌众的状态。被某些人所质疑的《扬州十日记》,也提供了关于扬州之战的重要细节。文中写道,扬州城墙体狭窄,甚至于难以安放大炮。迫使史可法在城墙和民房屋顶之间架设木板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根据明代的扬州地方志,扬州城的墙体厚度只有一丈五尺,甚至比很多重点设防的县级城墙还要薄。明朝政府显然从未准备在扬州展开大规模战争,所以在当地毫无准备。

而根据明朝兵部发行的军事教材《保民四事全书》,红衣大炮的后坐力太大,即使安放在宽大墙体上,也需要在后方垫土以减缓后座力。这就是史可法在红衣大炮后方架设木板的原因,他想借此扩大火炮的后座纵深。但根据《扬州十日记》的描述,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好。到清军破城,工程也没有完工。《扬州十日记》能写出这样真实的军事细节,只能是当事人无疑了。

扬州城墙过于单薄,也是清军利用红衣大炮迅速破城的原因所在。史可法幕僚记录清军打入扬州城的炮弹重量是十斤四两(《青嶙屑》下)。这正好是满清于崇德八年铸造的三千八百斤红衣大炮的炮弹规格(《皇朝礼器图式》卷十六)。这批炮有14门保存至今,实测为3600-4000斤,属于重型红衣大炮。

《扬州十日记》另一个特别真实的战争细节是:书中描写清军杀人,很少有说一刀就把人杀死。也没有夸张的断头场面描写,而往往是要砍很多刀,甚至好几刀也砍不死一个人。这也是个非常准确的细节。古代军队使用的刀具,多数都不是特别锋利。而即使比较锋的刀在战斗或乱砍状况下,也难以一刀毙命。除了特别训练有素的兵或刽子手,在被杀者特别配合的情况下(正式执行死刑的场合),才有大概率一刀斩下人头。否则就是要砍很多刀才能杀死一个人。(砍下人头,坚硬的颈椎骨还会伤及刀刃。砍太多,会导致刀刃翻卷或缺口。采用乱砍的方式,让对方死于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,也利于延长刀具的使用寿命)

200多年后,清军攻占天京,曾国藩的幕僚所见清军屠城场面也是如此:"无不负伤,或十余刀,数十刀,哀号之声,达于四远,其乱如此,可为发指(见曾国藩幕僚赵烈文的《能静居士日记》)。

《扬州十日记》能准确描写出实际的乱杀场面(以及伤口感染的渐进过程),只能是亲历其事了。

三、大屠杀遇难人数是80万还是140万?

《扬州十日记》被质疑,还有一个原因在于,书中提到屠城后,根据焚尸记录,遇害者不少于80
万人。有人认为,这个数字过于夸大,可是,这并非最高数字。

吴嘉纪(1618年﹣1684年),扬州府泰州人。他是地地道道的扬州十日屠杀的同时代和同地区人。他留下很多关于清军暴行的诗歌,有多首与扬州十日屠城直接有关,其中一首是《李家娘》全文如下:
乙酉(1645年)夏,兵陷郡城,李氏妇被掠,掠者百计求近,不屈。越七日,夜闻其夫殁,妇哀号撞壁,颅碎脑出而死.时掠者他出,归乃怒裂妇尸,剖腹取心肺示人,见者莫不惊悼,咸称李家娘云。城中山白死人骨,城外水赤死人血。杀人一百四十万,新城旧城内有几人活?妻方对镜,夫已堕首;腥刀入鞘,红颜随走。西家女,东家妇,如花李家娘,亦落强梁手。手牵拽语,兜离笳吹。团团日低。归拥曼録蛾眉。独有李家娘,不入穹庐栖。岂无利刃,断人肌肤,转嗔为悦,心念彼姝,彼姝孔多,容貌不如他。岂是贪生,夫子昨分散,未知存与亡。女伴何好,发泽衣香,甘言来劝李家娘。李家娘,肠崩摧,篓挞磨灭,珠玉成灰。愁思结衣带,千结百结解不开。李家娘,坐军中,夜深起望,不见故夫子,唯闻战马嘶悲风;又见邗沟月,清辉漾漾明心胸。令下止杀残人生,寨外人来,殊似舅声。云我故夫子,身没乱刀兵。恸仆厚地,哀号苍旻!夫既殁,妻复何求?脑髓与壁,心肺与雎。不嫌剖腹截头,俾观者穀似羊牛。若羊若牛何人?东家妇,西家女。来日撤营北去,驰驱辛苦。鸿鹄飞上天,髡兔不离土。乡园回忆李家娘,明驼背上泪如雨!

这是直接描写清军屠城和淫掠妇女的长篇诗歌。详细描述了清军残酷杀害不屈妇女,将更多妇女掠走的场面。

这首诗还提到了"杀人180万"的具体数字,远超《扬州十日记》的80万。其实呢,无论80万也好,140万也好,只能说明屠杀规模极大。古中国文人的确喜欢夸大数字。真实的具体数据,已经是无法论证的问题了。但从人口角度说,屠杀近百万人,可能性是存在的。

中国历代封建王朝,都喜欢定期统计人口。一方面可以扩大税源,一方面又可以借此歌功颂德。唯独明朝是个例外,而且是绝无仅有的例外。为了恢复农业生产,洪武二十八年,朱元璋下"永不起科令",规定自洪武二十七年以后"新垦田地,不论多寡,具不起科(永不征税)"。朱元璋还规定,对破坏永不起科的官员,"罪之"。这道命令,实质上把财政规模给固定化了,而且整体趋势是越来越少。朱元璋时代,正税规模超过3200万石。而到了万历﹣天启时代,正税规模却只有2600万石(约折算为1400万两白银。但这也仅仅是征税计划。天启以来,实际征收额有时还不到计划的三分之一)。

同样受"永不起科令"的影响,明朝很早就实质上停止了人口统计。因为无论新增多少人口,都与税额无关。如果朝廷要认真清查人口,就可能被指责为破坏"永不起科令"。于是明朝的人口统计,逐渐变成这样的模式:定期把以前的黄册重抄一边。一些地方的人口,往往几十年都不增一个也不减一个。有时还越抄越少。朱元璋朱棣时代,明朝官报人口有6000万。明末反而只有5000万。满清入关后的顺治十三年,满清官员发现,早在1642年,明朝已经提前写好了1651年的人口----把以前的数字再抄一边而已。

那么,明朝实际人口是否只有这么一点呢?明朝人自己就知道不是如此。万历时代,徐渭写过一篇文章,说会稽县官报人口是6.2万,而没有列入官报的人口,则是官报人口的三倍。也就是说,会稽县实际人口是25万(《会稽县志诸论户口论》)。
同一时期,西班牙人在福建观察到,明朝的纳税人口,往往只有实际人口的六分之一甚至八分之一。一个大家族有70人,却只有7个纳税;另一个大家族有60人,则只有4人纳税(《出使福建记》)。地方官和人民都很喜欢这种马马虎虎的人口统计模式。大量人口得以避税。

再说辽东地区。根据《全辽志》,明朝官报人口只有不到40万人(在明朝,辽东大体属于不征农业正税的特别开发区,对新增人口统计更马虎)。努尔哈赤打过来以后,明朝官方才粗粗估计辽东地区的人口超过280万人(《三朝辽事录》)。比原有官数膨胀了七倍以上。还有些明朝官员推测辽东人口有300-400万。而这些人口,大部分又被努尔哈赤的"杀无谷汉人"和"杀富户"政策所害。
有些人口史著作认为这280万人(或300万以上)大部分都逃入关内。其实这是对史料的解读错误。因为有些明朝官员如王在晋,喜欢把对辽东人口的总估计,全部说成是逃难人口。而根据崇祯二年五月一份报告,全部逃难人口只有百万左右(明档6)。

综上所述,明末官报人口,往往只有实际人口的几分之一,甚至十分之一。漏报现象极为普遍。另一方面,绝对不要低估满清军队的屠杀能力。且不说努尔哈赤在辽东屠杀数百万"无谷汉人"的历史。

满清的五次入塞劫掠,执行皇太极下达的"彼等杀戮明朝之人民,既盈城盈野(既要屠城也要屠村)"的命令(《王氏东华录°》),屠戮掠夺过的大小城市不少于上百座。大多集中于北直隶和山东。由于地方志在康熙时代遭到广泛篡改和销毁,只有少数地区留下了相关数据记载。

目前保存有一批明末的档案原件,是关于清军在1642年底屠杀山东临清的。首先,根据监军太监高起潜的报告,临清原有人口"近百收起军攻破临清后,屠城持续了十六天。根据明廷兵部档案,遭受清军屠杀后的临清,"尸骸如山若巅",幸存居民"有者未足一分"。也就是说,十六天内,临清丧失了超过90%的人口,屠杀规模近百万人(《明清史料》乙五;明档40、42、43)。

在一些中小城市,清军的屠杀也非常厉害。崇祯十二年一份档案报告显示,遭受清军屠杀后的北直隶赵县,可以查实身份的尸体就有两万五千两百具,另有4800多人被清军掠走。再如济南城,被清军屠杀后,留下被害者的尸体"死者九万四千二百七十二躯"(杨山松《孤儿吁天录.济南失陷之案第七》°)。
又根据地方史料,山东诸城县在崇祯十五年底到崇祯十六年初,被清军占据期间遭到广泛屠杀和掠夺,人口损失60%。清军的屠杀对象并不只局限于城市。事实上,他们往往会对周边乡村也进行扫荡性屠杀。如江阴和昆山屠杀期间,都有周边乡村遭到屠戮的记录。皇太极所要求的"彼等杀戮明朝之人民,既盈城盈野",本身就明确规定既屠城也要屠村。山东诸城县也有清军在乡村地区屠杀掠夺的明确记录。满清战报档里,甚至有专门的"进掠乡村所获"报告(《清代档案史料丛编》14)。

从这些幸存的零星数据看,满清军队动辄屠杀几万几十万人,对他们是家常便饭。如果他们在扬州真杀了80-140万人,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。那么,扬州屠城真的持续了十天吗?

于扬州被俘的明军副将史德威,在《家祭文》和《维扬殉节纪略》等文章里明言,他自四月二十五日被俘,被扣押在清军营内长达十二天,所谓"旋复被执,羁继十有二日"(恰好是屠城的十
日期间)。获释后,史德威于五月七日(某些版本错印为一日。《南疆逸史》明确记录"五月初七日,德威回扬")再度去扬州城内寻找史可法。尸体,只见城内尸体堆积如山,已经完全找不到史可法("但见尸积如山,时天炎热,众尸蒸变难识")。此后,他又去段姓商人家寻找史可法遗笔,可是段氏已全家被杀("至段宅找寻原藏遗书,而段氏阖门杀掠殆尽")。

从清军的作战日程看,攻占扬州是四月二十五日,随后开始渡江攻打南京则是五月九日(《清世祖实录°》卷十七;《史料丛刊初编°》)。也就是说,清军在扬州停留了超过十四天。屠城十日,并非虚言。

四、受难者有话说!

在述我们提到了经历扬州屠城的吴嘉纪所写诗歌《李家娘》诗歌所写清军在扬州屠杀了140万人还描写了一个被清军掠走且遭到残酷迫害的"李家娘"。

读者们会问,吴嘉纪虽然是扬州屠城同一时期同一地区的亲历者。但他所写的"李家娘",是否是虚构杜撰人物呢?吴嘉纪曾写过很多关于清军扬州屠城的诗。仔细考察后,笔者发现,其中涉及到的人物,基本都是真实存在的。

我们再来看吴嘉纪的另一首诗:
《挽饶母》
忆昔芜城破,白刃散如雨。
杀人十昼夜,尸积不可数。
伊谁蒙不戮,鬼妻与鬼女。
红颜半偷生,含羞对新主。
城中人血流,营中日歌舞。
谁知洁身者,闭门索死所。
自经复自焚,备尝杀身苦。
崩懷堕楹底,偏存命一缕。
事定夫也归,故妻出垣堵。
祸害百万家,无恙独此户。
仰面谢苍天,回头案重举(扬州古称芜城)。

这首诗直接提到了"杀人十昼夜"和"祸害百万家",描绘了清军在屠城期间驱使被掠妇女歌舞取乐。还谈到了一个罕见幸存下来的饶姓家族。这个饶姓家族就是真实存在的。

顺治﹣康熙时期的满清官员汪懋麟(扬州人),写过一个真实故事:他的好友饶子眉的母亲,在"王师(清军)攻扬州"之际,先是上吊未死,又自焚。房屋倒塌压在她身上,没有被清军发现而活了下来(《饶母史儒人墓志铭》)。汪懋麟所说的情况,与《挽饶母》的内容完全一致。显然,饶子眉的母亲,就是吴嘉纪所说的"饶母"。她是扬州屠城的幸存者。

吴嘉纪还有一首诗《董妪》:
……
主人韩秀才,家住芜城里。
城破兵屠戮,夫妻先自死。
妻缢死梁上,夫溺死井底。
所生两男儿,一死从严亲。
幼者在母怀,擎举托老身。
忆母将缢时,复抱幼儿乳。
乳儿几曾饱,苍惶分散去。
门外积骸高,昏暮何西东。
裹儿儿不啼,共入死人中。
死人盖生人,尸血模糊红
……
而根据王式丹的《东轩歌为韩醉白》和汪懋麟的《董妪传》,逃出扬州城的董妪也是真实人物。"韩秀才"则是董妪的主人韩文适(史可法的幕僚,与史可法一起殉难)而被董妪拯救出来的小孩,则是韩文适的儿子韩醉白(扬州城破时只有三岁)这个幸存者韩醉白,又正好是汪懋麟和王式丹的朋友。

汪懋麟本人也是扬州屠城的幸存者。他在《哀诗》写道:"扬州乙酉(1645年)乱,杀人无遗黎。城中火夜起,新鬼啾啾啼。吾母志凌冽,甘为井中泥"(《百尺梧桐阁文集》)就是说,当清军屠城时,他的母亲曾投井自杀(后被家人救起)。在朋友帮助下,他们的家族设法躲到城外,避开了清军的杀戮。却仍有一个哥哥被杀。(汪懋麟追忆其母遭遇时,突然感慨"儿今皇皇求禄能不悲"。似乎有些后悔为满清做官之意。他的另一些诗,则直接说是太穷了才必须做官。他们家的财产早就被劫掠一空)

但汪懋麟毕竟为满清做官,说话有所顾忌。叙述家族逃难遭遇时,他有时又会说是"甲申(1644年)夏四月终旬"的事。年份不对,月份却正是清军攻陷扬州之际(4月25日)。也或许是汪懋麟对"甲申"这个明朝灭亡的年份特别敏感。但这误导了一些学者。然而,汪懋麟的朋友施闰章胆子更大一些,直接指明汪懋麟家在扬州遭难,就是"顺治初,王师(清军)取扬州"期间(《学余堂文集》卷二十四)。施闰章还说汪懋麟的父亲曾假装和尚。其他躲入佛寺的人都被清军杀了,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(《学余堂文集》卷二+)。

可汪懋麟也有大胆的时候,他借着前述《董妪传》,直接描写了清军屠城的场面:"当乙酉(1645年)破城时……万马屠城,城中火起,照锋刃如雪,天大雨淙淙,与戈甲声乱,杀人塞坊市。妪匍匐蛇行刀头马脚之下,伏死人中。"
所言细节与前述《哀诗》一致。这极有可能是汪懋麟家族逃出扬州城之前,亲眼看到的场面。
(请特别注意:《扬州十日记》记载清军开始屠城时,正在下雨。这与汪懋麟所说"天大雨淙淙"也完全一致!《扬州十日记》的可靠性又增加了一大证据!)

汪懋麟后来还是被康熙罢官,以"不安分生事"的莫须有罪名(《康熙起居注》)。幕后真相不明。
(汪懋麟为了当官混口饭吃,曾参与满清编造的《明史》,最后也没得到多少好处,还是穷困潦倒)

事实上,另外还有一批屠杀幸存者的诗歌存世。这些幸存者大都是被清军掠走的妇女。其中有些被分配给高级军官的女子,往往在行军沿途的旅店,向店主索要纸笔,在墙壁上写下诗歌。这类诗歌又有一些被时人记录下来(朝鲜使节也曾亲眼看到这样的诗歌,还从旅店老板处了解过更多信息。见《燕行录》)其中有几首题壁诗的作者,明确就是扬州屠城的受害者。如扬州女子张氏、汪氏同难西沟:顺治二年六月(屠城为四月二十五日)扬州女子张氏遭难于西沟宝林庄居,洒泪口占五绝:深闺日日锁鸾凤,忽被干戈出画堂。弱质那禁过鸟道,可怜魂梦绕家乡。绣鞋脱出换宫靴,女易男装实可嗟。扶上玉鞍愁不稳,泪痕多似马蹄沙。碎环祝发付东流,寄语河神仔细收。拟将薄命随流水,因伴兜鍪不自由。江山更易听苍天,粉黛无辜甚可怜。薄命红颜千古恨,妾身何惜误芳年。翠翘金雀久尘埋,车骑轿鳞野店来。怜我故乡生死别,花枝移向别园栽。

汪氏则于八月二十三日,"亦同此命薄,因磨泪和成五首":悲鸣淮海只孤凰,流落秋风梦锦堂。为问近邻同难女,谁抛骨肉去他乡?驼马驰驱换妇靴,无端胸次起咨嗟。苍天此际聊相问,埋我风尘几石沙?芳年情事叹如流,一滴金盆复不收。身付馍鳄为上计,老苍何苦不侬由!薄暮危楼风雨天,隔邻谁弄想夫怜。昨宵梦与良人会,依旧还盟松柏年。伤哉骨肉已尘埋,惟有清魂梦往来。寄语故乡兄与嫂,花枝从此不须栽。

顺治三年,直隶正定府新乐县的一处房屋墙壁上又出现了这样的诗歌:
不管高楼妾姓谁,牵来宛马使人骑。相逢已是愁无那,更被前营主将知。何关出塞始风流,生长江边不解愁。自到前旗多姐妹,笑声一半是扬州。已分将身葬野乌,曹公高义赎文姝(曹操赎回蔡文姬°的故事,曹寅曾描写此事)。生来厌学男儿拜,长跪君前为故夫。江草江花步步愁,江边生长在高楼,红颜合齿名王剑,不用鞭人似土牛。
毋庸置疑,这些诗歌就是扬州屠城的被掠女子所写。她们被迫换上"宫靴"、"男装"(当指满洲式服装)。此类诗歌还证明,扬州屠城后第二年,八旗军(前旗)的随营妇女,有"一半"来自扬州。屠城时,曾有一些妇女在清军面前跪下为自己丈夫求情。这是八旗兵为屠城扬州主力的另一个铁证。
(事实上,这类题壁诗所指明的都是八旗兵。甚至到了康熙时代,朝鲜使节还记录了一个分配给"章京"的江西女子的题壁诗)

满清《内国史院档》有多铎在顺治二年十一月十五日分配一百零三个"才貌超群汉女人"的记录。顺治一个人分到了十个、多尔衮分到了三个、图赖和拜音图各两个(他们两人负责直接攻打扬州)。从分配名单看,有权享受这批女子的,几乎全部是满洲贵族和攻打过扬州的八旗高级军官。而从前述诗文看,这批女子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扬州。八旗贵族和高官以外,下级八旗兵也掠夺了大量妇女。顺治二年九月一份档案记录,名珠尔扎海的正黄旗满洲兵,一人就掠来三个汉妇,这正好是扬州、昆山等一系列屠城几个月后。

除了直接描写清军的屠杀外,吴嘉纪还描述了清军统治下的扬州。代表性的一首,就是《过兵行》:
扬州城外遗民哭,遗民一半无手足。
贪延残息过十年,蔽寒始有数椽屋。
大兵忽说征南去,万马驰来如疾雨。
东邻踏死三岁儿,西邻掳去双鬟女。
女泣母泣难相亲,城里城外皆飞尘。
鼓角声闻魂已断,阿谁为诉管兵人。
令下养马二十日,官吏出谒寒傈傈。
入郡沸腾曾几时,十家已烧九家室。
一时草死木皆枯,昨日有家今又无。
白发夫妻地上坐,夜深同羡有巢乌。
这首诗比较特殊,描述屠城十年之后,扬州城周边的残破景象。幸存居民也有一半被砍掉了手脚(参考:清军屠杀昆山期间,顾炎武的生母何氏被清军砍断了右臂)。更重要的是,这首诗描述满清统治建立十年后,早已不是作战地区的扬州,依然遭到路过清军的蹂躏,肆意掠走少女,踩死儿童,焚烧房屋。而地方官根本无权干预。而这种地方官无权干预的特殊骑兵部队,无疑就是八旗兵(吴嘉纪还直接用了"大兵"这个词。满清统治初期,"大兵"就是八旗兵的意思)。
(吴嘉纪还有诗描述清军骑兵长年以来踩死大量儿童,以至于草丛里满地骷髅。所谓:"儿童弄武范公堤,塞马腾来踏作泥。无数髑髅衰草里,年年变作野禽啼。"在吴嘉纪笔下,即使到康熙时代,清军作风也毫无变化)

《过兵行》诗提到"养马二十日",是八旗骑兵临战前的习惯性做法。《衡阳府志》记载在顺治九年,进攻衡阳的八旗兵,"以牧马为名"四出为害,导致"居民兽散,咸逃死"。蒲松龄《聊斋志异.张氏妇》也描述三藩战争期间,途经山东的八旗兵以养马为名,到处奸淫妇女。这些都与《过兵行》的描述完全一致。这是顺治和康熙统治下的"盛世"。

附录:扬州屠城的特殊记录

除了档案、地方志、亲历记、时人诗歌等等以外,关于扬州屠城还有一些特殊记录:文学记录。

生活在顺治到康熙时代的严虞惇(1650-1713年),出生在扬州屠城几年后。他作闲谈笔记《艳囤》有如下文字:岁乙酉清兵南下,将至淮杨……未几,扬城破,阖城受屠,妇女老丑皆被杀。独留少美者给有功披甲。

完成于雍正四年(1726年)的小说《雨花香》(作者是扬州人石成金,有如下文字:清兵破了扬州城,只因史阁部不肯降顺,触了领兵王爷的怒,任兵屠杀,百姓逃得快的,留条性命,逃得缓的,杀如切菜一般。这类描述,虽然不能做为正式史料,却也可以视为一种特殊的民间记忆。是扬州十日屠城留下的特殊烙印。

结论是:如扬州十日屠城这样,留下如此众多史料和深刻民间记忆的悲剧性事件,并不多见。

五、扬州十日记的幕后故事

我已经详细论证了扬州屠城的各种具体事实和记录。也论证了《扬州十日记》的真实可靠程度。今天,再来谈谈《扬州十日记》本身的传播历史。
总有人说,《扬州十日记》是辛亥革命前从日本传入?这完全是误解。事实上,写于嘉庆三年(1798年)的《南疆逸史跋》,关于资料来源部分,文中就有如下明确记录:"某「扬州十日录」,「秋室集」作王秀楚「扬州十日纪」。"也就是说,早在1798年,国内就有阅读《扬州十日记》的明确记录。此时,《扬州十日记》甚至已经有了多个不同标题的版本。可见在《扬州十日记》在国内流传,还早在嘉庆三年以前。国内现存最早版本的《扬州十日记》,则是满清嘉庆(1796-1820年)刻本《青憐屑附耿尚孔吳四王合傳揚州十日記》。也是同一时期的产物。很显然,《扬州十日记》绝对不是从日本传入的。(附带说一句:笔者所见《扬州十日记》的最早日本版,是文政六年1823年的一个手抄本,远比国内刻本要晚。值得一提的是,与国内版本相比,日本人在抄录过程中,修改了个别"露骨"词句。文末还附有抄录者的个人感想,谓日本靠神风不必遭此劫难云云)

嘉庆时代以后,《扬州十日记》还在国内继续流传。1855年刊印的《笏庵诗》°,提到"扬州史氏家藏国初鼎革时张孺人殉节画卷""读图我亦为泪下,十日之记同一酸",后面有个小注:"图与王秀楚扬州十日记正合,即一家可知当日之事矣”。
也就是说,《笏庵诗》作者的吴清鹏不仅看过《扬州十日记》,还看过一副描述扬州屠城女子殉节的家藏绘画。

1875年,张之洞推荐给书生的《书目问答》明确列出了《扬州十日记》!大家当然都知道张之洞是什么人,地道的满清大官僚。这也是个很滑稽的事。大家误以为是革命党最先宣传《扬州十日记》却不知道在此之前几十年,满清的汉人大官早已经开始宣传《扬州十日记》了。(张之洞是个微妙人物。他主政湖北期间,恨透了荆州的八旗驻军。他私下甚至对美国人说满洲人是中国的妨碍,暗示应该把满洲人除掉。他会向书生们推荐《扬州十日记》,不足为奇。某种意义说,张之洞是"辛亥革命"之父)此类记录很多。

明显的事实是,远远早在革命党兴起之前,《扬州十日记》已经在国内悄悄流行了很久很久。流行到了张之洞公开推荐的程度!

《扬州十日记》为何在嘉庆时期突然出现公开版本呢?这要回顾一下文字狱的历史。顺治和康熙时期,已经出现第一批文字狱案件。尤其是康熙初期的《明史》案,逮捕和处死了一大批人,震动了全国知识分子界。而《明史》案之前,因文字获罪的事情也很不少。但这个时期的文字狱还没有进入最厉害的时代。毕竟满清还未能全面征服中国。

到雍正、乾隆时代,文字狱进入史无前例的高峰时代。除了大肆屠戮文人外,大批书籍也被列为毁禁之列,有些甚至被销毁的一干二净。另外还要考虑到书籍的刻印成本。满清统治初期,文人大都穷困潦倒,已经不能像明朝那样大量印书了。有钱印书的大都是满清官僚,或者得到官僚资助的文人。
此前提到的扬州府泰州诗人吴嘉纪。他早在顺治时代就开始创作,且有很多内容触及到清军在扬州的屠城,还有大量涉及到顺康时代的各种暴政。但他实在是太穷,完全拿不出钱来出版诗歌。换言之,他的诗原本极大概率是要湮没的。可是奇迹出现了。顺治末期,吴嘉纪认识了两个官僚周亮工和王士桢(两人都与曹寅关系密切),且得到两人赏识。终于在康熙初期,由周亮工和王士桢出钱并且代为宣传,吴嘉纪的诗得以刊印,一时广为流传。吴嘉纪甚至一度得到"第一诗人"的桂冠。

可是到了康熙中期,文字狱压迫的迹象越来越明显。周亮工因事获罪差点被处死,惊恐下烧掉了自己的大量文稿(周亮工负责在扬州处理尸体,对此,地方志和他的朋友多有提及。但他自己的相关文字却没有留存,极大可能就是这个时期毁了)。王士桢可能发现苗头不对,开始疏远吴嘉纪,甚至公开改口,说吴嘉纪的诗词并不高明,很明显是洗脱关系。吴嘉纪的名声从此也减弱了。

王士桢的预感是对的。到乾隆时期,吴嘉纪的诗被明确列入《军机处奏准全毁书目》,冠以"诗中语多激愤,应请销毁","且有违碍语句,应请销毁"的罪名。此时吴嘉纪已经死了很久,后代子孙也无从查考。否则也难免被满门抄斩。从此,吴嘉纪的诗就消失匿迹了。被查禁前已经出版的诗集也被大量销毁,目前只有极少的几本幸存。吴嘉纪曾经的"第一诗人"名声也彻底消失了,甚至于默默无闻了,彷佛这人从未存在过。到了嘉庆时代,白莲教、天理会起义°等等不断。满清的统治开始虚弱,对文字的控制也随之减弱。又有人找到吴嘉纪诗文没有被毁掉的板子和文稿,于道光十年正式出版(筹划则是嘉庆十九年)。

参考吴嘉纪诗词的遭遇,我们可以大致推测《扬州十日记》的历史过程。作者王秀楚在满清统治初期就销声匿迹。显然没有为满清做官,也没有和满清官僚打什么交道。他家又被满清军洗劫一空,绝对是极度穷困潦倒,根本没钱出版文稿。就算遇到周亮工和王士桢,也不敢为他出版。毕竟,和吴嘉纪相对还比较抽象的诗词相比,《扬州十日记》的内容过于刺激了!

雍乾时代,文字狱进入顶峰。康熙时代出版且大量发行的吴嘉纪诗词都要"全毁"。更露骨刺激的《扬州十日记》更无出版可能。推测在顺治到乾隆时代,《扬州十日记》是以手抄本形式流传。或干脆就一直藏在某人手里秘不示人。

到了文字控制大幅减缓的嘉庆时代,有人把秘藏文稿(或手抄本)拿出来刊印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同一时期吴嘉纪诗词的复活就是证明。《扬州十日记》根本谈不上什么从日本传入。

附录:一点假设

吴嘉纪的诗是周亮工和王士桢资助出版且代为宣传,大量印刷,一时获得"第一诗人桂冠"。而周亮工和王士桢又与曹玺、曹寅父子关系密切。周亮工在出版吴嘉纪诗集的时期,实质上依附于曹玺(参阅我关于红楼梦隐秘历史的视频)。曹玺、曹寅父子极大可能也看过吴嘉纪的诗(虽然在曹寅藏书目录里没有出现)。与主题没什么关系。只是我个人比较在意的一个细节,毕竟我也在研究曹寅家族。(周亮工至少为吴嘉纪推出过两个版本的诗集,一个百首版;一个二百首版。以周亮工当时的官位和经济地位,假设说曹玺在背后出了钱,我都不会奇怪。当然这只是假设。曹寅家族有出钱帮人出书的明确记录)周亮工和王士桢也不是瞎子。他们当然知道吴嘉纪的诗是反清的。或许,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。

特别篇:史可法之死

原本觉得,这个系列差不多写完了。忽然又觉得,有必要具体谈谈史可法的死亡过程。笔记史中,关于史可法下落有很多说法。有说史可法逃跑了;也有说史可法自杀了;有说史可法被清军在战斗中杀死;还有说史可法被俘后,多铎留了他三天才杀云云。

满清统治时期,有些文人很乐意编造史可法受到多铎礼遇的说法。但这类说法,基本都是道听途说,有些甚至于是谣言。目前所知史可法的真实死因和死亡过程,可见四个亲历者的记录。首先是多铎本人。他在档案报告里的描述是:"生擒有文官阁老称号之史可法,招降而不从,因而杀之。"
就是说,史可法的确死了,而且是拒不投降被杀。
另一个最常见来源,是史可法义子史德威的描述。据他所言,史可法是主动被俘。他又说多铎对史可法很客气,劝降之,但史可法不从,最后被杀。
史德威的文章给人造成印象,似乎史可法被杀时,他就在现场。但他的文字又透露出一个事实:他其实是在史可法被杀后才当了俘虏。换言之,史德威未必在现场。但史德威大概率是看到了史可法的尸体(已经被清军肢解)。从他透露的信息看,他是试图为史可法收尸时被俘。史德威在清军营内被扣押十二天,回到扬州城时,已经找不到了(详见前文)。

史德威并不在史可法被杀现场。那么,有真正目击者吗?有的。《南疆逸史》就记录了两个目击者的见闻:
其一:史可法有个幕僚杨遇藩当了俘虏。据他所被史可法大骂。史可法当面大骂清军"大帅"。"大帅"挥刀要杀史可法,史可法主动伸出头。接着,一群清兵将史可法肢解而死(与史德威所言一致)。杨遇藩后来逃跑,也想找史可法尸体,却找不到了。
其二:满洲军官安珠护。他告诉被流放的汉人官员,史可法是主动被俘。多铎不相信他真是史可法,找人来辨认(显然就是杨遇藩)。多铎劝降,史可法不从,于是被杀。(从安珠护的描述看,杨遇藩所说的清军"大帅",就是多铎本人)

综合上述材料,可以还原出史可法被杀的具体过程:
第一,史可法是大喊着主动被俘。显然,他不想死于乱军,而落到一个下落不明、被人随便编造谣言的下场。(可这样的谣言还是产生了,而且五花八门)。
第二,多锋的确曾劝降史可法。史可法的回应非常激烈,基本就是大骂多铎,气得多铎亲自拿刀要砍史可法。没证据表明多铎给过史可法什么礼遇,更没有什么"留三天才杀",而是当场杀死。

第三,史可法是被肢解而死。手段极为残酷。碎尸也被任意抛弃。史德威的记述是"尸为众人分裂"、"但见尸积如山,时天炎热,众尸蒸变难识,不敢妄认"。杨遇藩的描述是"左右杀之,支解" "觅其骸不可得"(扬州知府任民育也被"碎其尸")。

结论:史可法之死的真相,远比大家一般所认识的更为惨烈。所谓多铎的"礼遇",完全是编造的。(附带:网络上有种说法,谓史可法是被急于表功的汉军旗所杀。可是四个目击者的记述都无此说,只说是多铎身边的清军所杀(所谓"左右")。网上的说法大概率也是编造的)。

最后附录史德威记录的扬州殉难官员名单:

翰林院庶吉士吴尔瞧、
兵科施凤仪、
兵部职方司主事何刚、
督饷事黄铉、
管粮通判吴道隆、
扬州府知府任民育、
原任江都知县周志畏、
新任知县罗伏龙、
提督总镇刘肇基。(扬州城内最高指挥官,前辽东分练总兵,手下只有400人)、
副将李豫、
总兵官庄子固、乙邦才、
礼贤馆候选知县何临、胡如瑾、卢经才、
正旗鼓副总兵马应魁、
副旗鼓参将陶国祚、
赏功参将汪思诚、
内左营参将许谨、
内右营参将冯国用、
内前营参将陈光玉、
随侍家人史书、
随征书记陆晓、顾启允、龚之厚、唐经世、
内营随征都司千把总等官:姚怀龙、曹灯元、吴魁、孟容、解学曾、张小山、范苍、范泗、王东楼、徐应成、范海、冯士、富近仁、张应举、段元、郭仓
说明:本文主要是依据实录、档案、当事人文稿、当事人诗文等资料。对笔记史引用不多。因为笔者觉得,除了直接亲历者外,笔记史的可靠性较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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