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溺水日 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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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0-11 04:01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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溺水日 on Nostr: 【八十年代的幻灭,醒了又睡去】 ...

【八十年代的幻灭,醒了又睡去】

记者:其中有一点对于当下特别有意义,就是其中尤其提到1989年之后知识分子群体又集体睡去的现象。这里所谓“集体睡去”,您是基于一些什么具体的现象?

严歌苓:对,你看到这一点非常敏感。这实际上是一种隐喻的表达吧。最开始的那种兴奋,感觉就是像醒来了的那种感觉,但后来又发现还是那么回事,然后就幻灭,就是睡回去了的感觉。

记者:您能提到一些您观察到的具体现象吗?

严歌苓:我的那些作家朋友,当年年轻的时候我们一块儿玩文学的朋友,各个都一样,各个都是这种感觉,非常非常的幻灭。八十年代我们信以为真,认为理所当然的,take it for granted that we will have more freedom to write, to express, to think (想当然地以为我们将有更多的自由来写作、表达和思考),就觉得肯定是越来越广阔的一种可能性,可能性好像是无限的,尤其是当初刚开始接触到美国的作品的时候。我爸爸家美国的作品倒是不多,多数都是俄国的、法国的。但忽然之间,就觉得像梦一样,也不知道是醒来了,还是在梦中,那十年就是这个感觉。现在谈论起来,我们还觉得八十年代,跟现在比较起来,那个时候多美好。

记者:在习近平当局变本加厉的言论箝制与思想管控下,在中国的作家们是否还有创作空间?知识分子们是否还有脊梁与担当?还是只能像《米拉蒂》书中所写的那样被迫成为“睡人?

严歌苓:我想他们也是非常苦的,要怎么写才能够把自己不那么曲扭、不那么阉割的去把作品发表出来。他们不能够把自己最好的才智、最大的聪明,发挥在怎么写好这些作品,而是要消磨在怎样去写的隐晦、写得圆滑、可以过关,这是很令人难过的。不过另一方面,我觉得装睡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吧?是一种存活下去、幸存下去的一种方式,我觉得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去苛责一个想活下去的人,但是我只是希望,如果每一个中国作家都能够有像耿潇男、像高瑜、像方方这样的勇气,说出一句你真心想说的话来,我想这会对我们的中华民族、对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学有多大的补救。

【审查与自我审查】

记者:您的作品是在开放、自由的环境中去写中国人,您可以比较一下您的这种写作和在中国写作的作家吗?比如王安忆等人。你会觉得自己的选题和笔触会更加自由和没有限制吗?

严歌苓:如果是在中国发表作品,那都一样,因为是通过同一个审查制度。有的杂志社尺度稍微大一点,有的稍微小一点。有的出版社有担当一点,有的缺乏担当一点。只是这样一种区别。但是,审查制度完全是同一个系统的。比如宣传部下面的图书司这样的机构,他们负责审稿、审书,他们手里握着书号,没有书号你也出不了书。所以,我为什么一下子就决定不玩了,不跟他们玩了,我就是怕这种制度会在潜意识里慢慢地、逐渐地形成审查习惯,这种潜意识是很可怕的,我已经意识到我在形成这样的潜意识。这对一个作家来讲,是最妨碍他创作力的。这是伤害他原创力的。所以,我觉得不管怎么样,我不希望任何人来审查我了。

记者:您之前在中国长期发表作品,这个过程中,您有自我审查、自我阉割吗?

严歌苓:我自我审查的时候是没感觉的。有的时候,我脑筋会突然想一下,这个能不能写,能写到多大一个尺度?但大部分时间,可能我已经顺着这种思路拐过去了,后来我认识到这个比较可怕。后来我有时候觉得打一下擦边球,这样或那样表达一下,但果然每次都会被抓出来,就会告诉我,这个话不能这么样讲,这个要改掉,一些情节也是这样。逐渐逐渐,我就觉得,我会不会从一开始就不选择这样的东西,这样的情节,这样的细节或这样的表达来创作?那不就变得很可怕了吗?那就是自废武功了嘛。

【流动的祖国】

严歌苓说:“这是一种血液的关系,我认为China是一个祖国的概念,你不可能说因为你不在这个国土上,你就这个祖国就不属于我了,所以我非常自信就是我只要能写中文,能够跟全世界的读者讲我的中国的故事,这个祖国是随着我的走动、可以跟我一块漂流的,因为这个祖国是文化的祖国,我说的更具体点,是曹雪芹的、是汤显祖的、是关汉卿的,是他们给我传承下来的祖国。” “You can take me out of China, but you can't take China out of me.”(你可以把我逐出中国,但你无法将中国从我心中拿走。)严歌苓在我们和她的专访中,用英文和中文重複强调了这个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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